星期四, 10月 23, 2014

大熊的誘惑

珍妮芙未審先判地說,保證妳不記得韋儒第了。但聽我回答, 不是那個頭高高, 臉長長, 蓄有深棕色頭髮, 下頷兜滿了鬍鬚的作家嗎? 珍妮芙就變得興奮起來。

一九九三年那個初秋的早晨, 加拿大亞伯達大學為歡迎來自台灣的作家訪問團, 文學院內一片喜氣洋洋。主辦人英語系紐秀麗主任,不僅安排開會場地, 設計具有代表性的加拿大餐點, 還邀請了兩位有牛津大學文學博士學位的學者來充當翻譯, 至於加方與會人士的安排, 更是一點不敢含糊。

見到我, 秀麗就興高采烈地說, 十六位知名作家和學者對十六位客人, 連平時不大參加活動的韋儒第也同意出席。妳聽過他嗎? 就是那一九七四年以’ 大熊的誘惑’ 長篇小說獲加拿大文學創作最高榮譽獎的作家。

聽人說過,這是描述早期門諾教徒初抵加拿大,在以務農維生的艱苦歲月中,與大平原的寒冬搏鬥的故事。作者成功地刻劃出教徒們的草根性,刻劃出他們的家族凝聚力和對大自然的熱愛與敬畏。 

開會時, 韋儒第鮮少言笑, 幾乎顯得有點冷漠, 但他銳利的眼神卻好奇地繞著客人的身影打轉。 當一位台灣作家起立自我介紹時,提到自己的創作量, 為了加深印像, 還特地用手比了比, 原來她的作品堆積起來快有人高了。。韋儒第移動了一下身子, 顯得有點慚愧。 其實感到慚愧的不只是他, 隨後發言的加拿大文學獎新科得主自我介紹時, 先是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才口吐真言說,慚愧得很,我沒寫過那多麼書,這是我的處女作。

後來韋儒第找機會問我, 這些台灣作家寫的都是主題嚴肅的文學作品嗎? 我答說, 當然!當然!但心中卻想,你那‘大熊的誘惑’若在台灣出版,或許也只會叫好不叫座,誰不知道天下最幸福的作家,便是那些不用跟著市場走的作家? 但今天的台灣,幾個人有這特權?

開會時,他雖極端沉默,卻全程相陪。第一天中午,還隨我們來到一個複製當年皮貨交易站的古色古香小鎮,享用了洋蔥蕃茄燉野牛肉,更品嚐了剛烘焙出爐的麵包糕點及蜜茶。餐後,趁人不注意時,還掏了本書送我,正是他的得獎大作。 

兩日的交流行程在一家中國餐廳中劃下據點,韋儒第變了個人似的,席間頻頻舉杯,又與台灣作家們合影,相約要再聚首。次年,他又以‘陌生人的發現’一書,再度獲獎。如今,珍妮芙竟還擔心我會不記得他。

既然記得,她便告訴我,韋儒第隨著四位作家,在加拿大外交部及藝文委員會贊助下,上月底到北京參加書展去了,隨後還去其他大城市訪問,幫忙促銷七十五本已被譯為中文的加拿大名著。雖然藝文委員會這次是看中了大陸快速成長的市場,並花了大錢為加拿大作家們找出路,但珍妮芙和我卻認為,韋儒第若不是上次有過接觸台灣作家們的愉快經驗,這次不一定肯出馬充當推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