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10月 23, 2014

從溫哥華到阿曼

快快樂樂地備妥太陽眼鏡, 擦了防曬油, 我這才揹上裝得下一隻猴子的大背包, 穿雙即使參加二萬五千里長征也不礙事的便鞋, 清晨九時許, 駕車往溫哥華國際機場駛去。

那天, 從航空大廈加拿大這邉走到美國那邊通關, 竟大擺長龍, 等候一個半小時還沒輪到我, 前面那位包打聽說, 美國佬認為加拿大窩藏了不少蓋達組織成員, 因此通關手續變得繁雜

終於輪到, 那邊防官拿著我的護照仔細研究了一番, 一再抬頭看我, 又再低頭看照片, 逼得我不得不大言不慚地為他指點迷津: “說實話, 我本人長得比照片漂亮! 可替我拍照的那姑娘, 非說我就長成這樣, 因此把你弄糊塗了。”

他差點沒噴飯, 哈哈大笑地將護照還我, 請我過關。

照片拍成那樣, 是因為有天去專賣店買隨手丟傻瓜相機, 一看店家半面牆上貼了張廣告, 廣告中那女郎美麗端莊, 對我笑得十分甜美, 一旁還附加說明, 五分鐘就可拍張那樣的護照像片,讓我不動心都不行, 碰巧店家得空, 站在店前兜生意。

走上前, 我指著廣告問位年輕姑娘: “是妳拍的嗎?”

她瞟我一眼反問: “妳說呢?”

我回答: “技術高明呀!”

她噗呲一笑, 就這樣, 我決定請她也為我掌鏡。 姑娘叫我站在白色螢幕前, 又端出鎂光燈, 通上電流, 還對螢幕打出強光,再叫我看著鏡頭,卡擦一聲, 大工告成。 五分鐘後, 我興匆匆地對著她備妥的照片一瞧, 這才發現我家祖先竟是關公, 相中人的膚色非但紅中帶黑, 那臉蛋殺氣騰騰, 與我相見不相識。

我抬起頭來, 將信將疑地問: “這是我嗎?”

她反問: “ 剛拍的, 還能是別人?”

我說: “很醜嘛!”

“一點不醜, 妳就長成這樣!” 她還指著牆上那照片勸說: “看開點, 夠美啦! 妳那能希望拍成她那樣?”



進入候機室, 才發現這班機從溫哥華去紐約的飛行時數, 如去南半球的澳洲一般長久, 當然是便宜機票惹的禍啦, 要不那能買到 “天下第一便宜票”? 那能從溫哥華起飛後一小時就得在卡格里轉機? 而這一轉, 竟轉上了賊船。 那接班的飛機起飛後, 東西南北在雲端到處兜, 又在各大城市落腳, 來到紐約甘迺迪機場, 已是十數小時後的事了。 下機時, 我們這些貪便宜的旅客們, 這才都拖著僵硬的雙腿, 搥著痠痛的腰背, 勉為其難地去領行李。

 當晚, 到紐約友人家打攪了一宵, 次日夜裡, 頂著朦朧細雨, 碰巧高速公路擁塞不堪, 當初保證一小時開到機場的計程車駕駛著急了, 開始喃喃自語地怨天怨地, 說要不是星期五, 要不是天公不作美, 八點一定到得了, 現在可難說啦!

我立刻想到有次從芝加哥飛紐約, 就因晚了五分鐘, 迫乘下班飛機, 所幸那行線每小時一班, 但這次不同, 若又因五分鐘被拒登機, 那就慘了, 因為約旦航空每天只一班客機從紐約飛約但的首都阿曼。  

儘管捏了大把冷汗, 我卻分秒不差地抵達機場, 這時, 約旦皇家航空櫃檯正 忙得不可開交。 從未謀面的領隊珍妮, 穿著粉色印度三段寬鬆真絲大掛, 自我介紹後問: “妳是費雯嗎?”

我打量著她回答: “不! 我叫黛絲。”

與珍妮通了十幾封信函後, 以為她是位有著美好身段的年輕姑娘, 誰知她竟符合了由台灣初創的名詞”熟女”, 當然熟女也有程度上的差異, 而這領隊, 卻是熟透了的典型。

一位皮膚熏黑穿制服的矮胖男子走在前面, 為她推著兩只特大號皮箱, 她似乎一點不擔心過重的問題, 那雙靈活的眼珠轉個不停, 而豐滿的鼻翼還跟著搧動, 雖然她英語純正, 又略帶大不列顛的腔調, 膚色卻是標準騎牆派, 不白不黑, 不黃不紅, 她的血缘背景因而也與那晚朦朧的夜色一般, 令我看不透。

交運行李後, 逛到小吃街, 只Starbucks 一家還開著, 其他都已打烊。 謝天謝地, 輪到我們時, 咖啡還沒賣完。 珍妮在一旁協助, 一位患重聽症的隊友派屈西亞去為大家佔位子。 坐定後, 珍妮告訴我, 她已打聽到, 費雯早在我們之前取得了登機證, 已去了候機室。

費雯是我兒時好友, 她打電話問我, 要不要去約旦作SPA? 久聞死海的天然SPA如何了得, 還能不欣然受邀? 這樣就成行了。



派屈西亞與我一樣, 因為時光飛逝, 我們早成了 “中性人”, 雖然曾經愛過, 但上了年齡, 已與時代脫節, 落伍到不夠資格再談性生活, 只能談些應景的, 期盼旅途平安的話題。

提起旅途平安, 派屈西亞就借題發揮, 說上次去加拿大看黑熊, 差點害她送命。 原來他們一行來自美國的旅客, 雖然顧了導遊, 歡是在深山中迷路, 後來不但被導遊拋棄, 連唯一的槍隻, 也被那人以回營地求援為由帶走。 天黑了, 森林中盡是魅影重重, 而亮晶晶四處閃爍的神秘光點, 像極了黑熊冰冷的眼珠。 終於大夥等不及導遊回來接他們了, 就手拉著手, 決定自行脫困。 來到河邊, 大家一同渡河, 不料剛涉水抵達對岸, 一位同伴卻因靴裡集水過重而絆倒, 造成大腿骨折, 大家只好七手八腳, 臨時用樹幹及衣物做了擔架, 抬著傷者上路。

這樣慘痛的經驗, 自然讓我這加拿大來的顏面無光, 只好說, 都怪你們識人不清, 導遊怎能亂找? 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來, 妳沒被黑熊吃掉, 還能跟著我們來約旦, 依我老祖宗的說法, 必有後福!

珍妮不願我們對她失去信心, 搶著展開雙臂保證, 這次一定平安! 雖然中東不怎麼平靜, 甚至不久前約旦還受到火箭攻擊, 但那不過是恐怖份子將打耶路撒冷的飛彈射偏了, 其實比起紐約和倫敦的地下鐵來, 約旦不知安全多少! 因為約旦不是恐怖份子攻擊的目標, 不然世界五星级飯店及旅館都傻得會去那裡投資?

任她說得多好, 我心知肚明, 我的目的是為探訪古蹟,, 想找出在粉紅色沙漠上露營的樂趣, 想尋訪阿拉伯勞倫斯當年留下的腳縱, 還想沿著死海, 約旦河與紅海, 見識聖經裏有關神跡的記載,

我望著珍妮如同在空中游泳的臂膀與臂上抖動的蝴蝶肌, 猜想她多少有點法國血統, 基本上她也與法國人一樣, 喜歡用手臂說話, 或許上輩子她是位交響樂隊指揮, 因為每次說話, 十隻手指都像指揮棒那樣有力。

之前, 關心我的朋友說, 去阿曼? 太危險了吧! 但我還是興匆匆地準備行囊, 老祖宗不早就說過生死有命嗎? 坐在家中, 也能禍從天降, 我豈可因恐懼而不探訪古蹟?

終於在候機室見到了闊別三年的費雯, 她穿著漂亮的孔雀藍上衣與米色長褲, 剪了一頭時髦的短髮, 看去十分青春帥氣, 在美國國務院工作久了, 上山下海, 甚麼地方沒去過? 跟著她, 錯不了。  

還沒登機, 就知約旦近了, 因為幾位包著白色頭巾穿著黑色大掛的婦女, 正與她們懷中哭鬧不休的孩子們鬥法, 而她們的男人, 卻站得老遠的與人聊天, 與她們的女人和孩子劃清界線, 甚麼都不管, 直到登機才歸隊。



五星級飯店中, 晚飯後的餘興是肚皮舞, 珍妮一再宣傳, 早就讓人嚮往不已, 尤其我這連拉斯維加斯都沒去過, 而對肚皮舞的認知還停留在兒時看”哥蘿美”電影階段的人, 自然樂極了, 往往甜點也來不及吃, 就帶著傻瓜相機拉著費雯去看秀。 約旦這以回教為主的國家, 多數婦女需捫住頭臉及全身才能出街, 但在這溫暖的夜晚, 在死海岸邊的花樹下, 迎著清涼如水的和風, 能推出盛裝半裸的肚皮舞供遊客欣賞, 怎不教我樂壞?

女郎雪白的肌膚暴露在嫩黃的舞衣下, 戴著鑲有晶亮珠寶的頭飾, 披著薄紗, 在熱情洋溢的中東音樂伴奏下, 高舉線條優美的臂膀, 讓觀眾雙眼不可抗拒地倘佯在她如海浪般波動的舞姿中, 還有上下左右搖幌不停的肚皮, 男人笑開了花, 女人也在座位上跟著扭動, 有拍手的, 有叫好的, 而我, 卻在興奮中感到暈眩, 費雯驚訝地說, 想不到妳活了這大年紀, 居然沒見過世面!

舞池中央的兩張”情人沙發”上, 各坐著一個身著乳白色西裝, 魁偉英俊的男子, 他們離舞孃最近, 自然看得最出神, 抽著煙, 不言不語, 既沒一般遊客的興奮, 也不像當地居民那樣 “本土”, 讓人猜不透是何方神聖, 看完幾隻艷舞後, 他們就起身離去。

費雯與我趁機坐到 "情人沙發” 上, 另一張由當地一對青年男女坐下, 侍者取來一個滅火器似的兩呎高, 圓滾滾的筒子, 又將彎曲的長管拿來放在年輕男女座位旁, 先將一頭接到圓筒上, 遞給他們, 他們就這樣開始熟練地用吸嘴, “呼嚕, 呼嚕” 吞吐起雲霧來, 原來那正是他們的水煙筒。

年輕女子好心問我, 要不要抽一口? 我正猶豫, 身後竟傳來珍妮的聲音: “試ㄧ試嘛! 筒子裡燒的是水果和很少的菸草, 味道特好!”

自兩年前SARS流行, 我就極少與人握手, 更缺少吃人口水的勇氣, 只有十分遺憾地割愛。 珍妮倒不信邪, 代替我接受了那女子的邀請, 一連抽了幾口, 才依依不捨地放下長管說, 太棒啦!

這時舞孃挑戰起座客來, 她走到桌前做近距離表演, 拉了個年事已高的男子共舞, 還用薄紗將他繞住, 而他那垂涎欲滴的歡喜鏡頭, 就像牙齒掉光的老人, 吃膠質豐富的燉蹄膀那樣, 令我至今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