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豪出院那天,愛玲比她快了一步,這女人心眼多,什麼都比她快一步,居然還去買了一部半新不舊的中型麵包車來,裡面竟裝置了供輪椅上下的電動設備,睬也不睬她地逕自將逸豪往車上推,不明究裡的人,一定弄不清誰是誰,瞧她一付當家婆的樣子,八成還以為他倆是一對!
曉琴看得生氣,就攔住愛玲問:"妳這是在幹什麼?"
她回答:"妳想呢?"
逸豪急忙接嘴:"妳的紅色跑車載得下我和輪椅?"
曉琴沒好氣地說:"載不下也可用救護車帶你回家."說著將皮包背好,就伸手推開愛玲,搶著要握住推輪椅的把手,卻又被逸豪阻止了,他說他寧願坐麵包車也不肯坐救護車,這是出院,又不是住院,坐什麼救護車?
唉!誰教中風將逸豪的身體囚禁在輪椅中呢?豈不是又給愛玲逮著機會往她家跑?果然,她常帶他出去,人家有心,得空,又裝備齊全,她怎比得上?但有一回曉琴還是問了他,怎麼會弄成這樣?我不是你的妻子嗎?他卻說:"妳工作忙,哪裡有空陪我去復健?"
其實愛玲又豈止是帶他去復健?曉琴心中有數,可是卻從不道破,只是感到逸豪與她之間,已漸行漸遠了.要不是想到當年欠他的那份情,要不是念在他正在病中,她可真受不了愛玲不把她放在眼裡的那付大模大樣的德行哩!
在家的時候,他自己封殺了自己的語言,每天操著電動輪椅,從這間房轉到那間房,不停地在迴避,不停地在尋找孤獨,孤獨得連曉琴想跟他談一談天的機會都不給,他若想講話,便自書房裡掛電話給愛玲.
就在喬治來洗車房的那天早上,愛玲連打了三通電話來,三次都是她接的,而愛玲次次在電話上都沒禮貌,只說:"找逸豪!"她雖將話筒轉給了他,卻氣得牙癢癢的,胸口幾乎要爆炸了,而他們好像全不當家裡有她這個人似的,最後一通電話,竟在線上講了一個多小時還沒完沒了,曉琴終於連眼睛都變成了兩團火球,火焰隨時就要噴出來了,她突然衝上前,搶過逸豪聽筒大聲吼叫:"妳若是要他,就把他接走!這是我的家,在我家裡,我有我的尊嚴!"
下午,愛玲就開車來接他去晚餐了,原說之後去看歌劇的,卻不知為何突然提早回來.
每回外出,愛玲都會親自送他進屋的,想必這回也不例外,只是曉琴不解,那天一睜眼,除了見到逸豪坐在輪椅中的背影,怎麼沒看見愛玲?莫不是愛玲也看到了自己閉著眼睛的樣子?那她更有得話說了,這筆胡塗賬,害得她曰思夜想也研究不出個道理來.
續半山風雨半山雲(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