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來這面對青山綠水的社區, 是定居加拿大三十年後的事了, 我早已習慣加拿大婦人什麼秘密也藏不住的毛病,因此與新鄰居卡洛初次見面, 就聽她說自己老爸娶過兩任妻子, 第一任是華人時, 也見怪不怪, 她們不都這樣,看對了眼就無話不談?
卡洛說, 那華裔女子位弱不禁風, 婚後不滿一年就難產去世, 連腹中胎兒也沒保住。 因此, 她父親再婚時,決定必須娶個豐滿強壯的白種姑娘,不敢再碰那些秀氣有餘, 卻陽壽不足的東方人了。 果然, 那姑娘不費吹灰之力就產下她這獨生女, 只是她父親作夢也沒料到, 女兒過了中年, 竟將母親的優點發揚光大, 讓她變成一位五呎七吋高, 三百二十磅超重級的婦人。
就因她母親的前任是華人, 而我們年齡又不相上下, 加上都是寡居, 卡洛對我就格外親愛, 非僅如此, 她為人樂觀, 每當我意氣消沉時, 她就會說, 我們不是越來越老, 而是越變越好, 不信嗎? 對著鏡子瞧瞧去吧! 看妳現在的相貌是否與當年不同? 是不是愈變愈慈祥? 何況上了年紀好處真多, 首先, 咱們再不用擔心遭人非禮, 其次, 看電影可買老年折扣卷, 而每周二上餐館也能到那些敬老尊賢的店裡半價吃到飽, 最妙的, 要數我們現在都不必再為悅己者容, 因為早已看穿愛情值不了兩文, 化不化妝, 都不礙事。
因為投緣, 我們就結伴搭乘飛機從溫哥華飛羅馬, 再轉乘地中海遊輪到付近各城鎮觀光。 第一天, 我們決定到正式餐廳用餐, 而不去郵輪頂層的 “麗都自助餐廳” 吃漢堡。 坐定後, 她對著餐飲單看了半嚮, 才滿臉茫然地抬起頭來問:「這是那國的字呀?怎麼我一個字也不懂?」
我坐對面, 望了她手中的餐飲單一眼, 暗自稀奇, 分明是標準的英文, 怎會看不懂? 正巧餐廳女經理路過, 只見她笑容可掬地彎下身, 說了聲對不起, 拿過卡洛手中的餐飮單來, 上下倒轉了一下才遞還給她說: “拿倒了, 看起來會困難些!” 卡洛紅了臉, 原來忘了戴上老花眼鏡。
第二天來到土耳其, 郵輪旅客分乘遊覽車往自己揀選的旅遊景點駛去。 導遊是受過西方教育的喜雅, 不僅美麗自信, 一路上還侃侃而談, 她口齒清晰, 介紹起土耳其的人文歷史來連教書先生也比不上, 此外她還喜歡出題考遊客。
卡洛因體積過大, 必須坐最前排, 為了陪伴她, 我也沾光在前面陪她, 這才發現駕駛旁導遊座上的喜雅不斷對我打量, 大約在猜我是那國人。 這不怪她, 我確實長得有點”四不像”, 日本人見了我, 說我是韓國人, 而韓國人見了我, 又當我日本人, 只有喜雅導遊聰明, 待她打量夠了就問, 土耳其人來自中國, 對嗎? 原來她指的是以前被漢武大帝趕走的突厥少數民族。 據說, 突厥人被趕走後 流浪到歐洲, 在那裏落地生根, 一代又一代地與歐洲人聯姻, 就成了現在的土耳其人。
因為想不到我竟在愛琴海畔, 見到曾與我們老祖宗作對的突厥後裔, 心中不免感到震撼, 就問卡洛, 喜雅和我長得相不相? 她打量了片刻後才說, 相! 妳倆的皮膚都是象牙色, 眼睛也都小而細長, 颧骨很高。
那天, 李雅為我介紹了一位來自台灣, 已在當地安家落戶叫絲泰菈的女子, 說她為愛走天涯, 才來這裡下嫁給一位土耳其人。 我們四人在花樹圍繞的路邊小館享用濃香的第本地咖啡, 細聽絲泰菈傾訴鄉愁與她的異國戀情。
正聊著, 一個身材高大蓄著鬍鬚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 在卡洛身邊停下。 望著她打量了片刻, 就蹲下去, 溫柔地抬起她擱在桌上肥厚的右手, 放到自己臉上摸娑。 卡洛緋紅了雙頰, 有點不知所措, 顯然自她先生走後, 這還是第一次與男子有如此溫存的肢體接觸呢! 可惜過了幾分鐘中, 那人站起身來走了, 留給我們滿腹疑雲。
但不到十分鐘, 他又逛了回來, 再將她的手臂抬起, 放在自己面頰上廝磨一番, 卡洛於是又脹紅了臉, 笑得與盛開的花朵般。 雖然每個冬季, 她都與加拿大的雪鳥般, 南下到美國與墨西哥邊境的瑜瑪小城過冬, 算是見過世面的人。 她曾告訴我, 去年因為她在瑜瑪的拖車排水系統故障, 找來水電工修理, 沒想見面一看, 那人竟是位大帥哥, 害她一連作了幾天白日夢, 恨不得拖車水管再出點毛病, 想不到那水電工帶給她的喜悅竟比不上這土耳其小子, 正當她如癡如醉時, 那人又在摸娑了半嚮後, 再度起身離去。
我忍不住問卡洛, 比起那水電工, 那個更帥? 她呵呵地笑著威脅我, 再多說一句, 就要掐死妳! 然後對其他兩位女士說, 真不知他為甚麼這樣黏人? 他那麼年輕, 我都可做他媽啦!絲泰菈見多識廣地說, 土耳其男人就喜歡肥胖的女子, 好像我們中國唐朝的男人那樣!
卡洛高興極了, 說她一定要再回來, 因為美國和加拿大的男人都好笨, 只喜歡些骨瘦如材像餓死鬼般的女人! 連豐腴的朣體才打造得出溫柔鄉都不知道!
正說著, 那人又走了過來, 再將動作重覆一遍, 但這回開口了, 用他的母語說了些我們都聽不懂的話。 卡洛紅著臉問, 他說什麼? 說什麼? 我該怎麼做?用手指梳理他頭髮行嗎?若是毫無反應, 他會不會覺得我太殘忍了?絲泰菈回答, 他說請妳帶他走, 帶他回妳家去!
卡洛說, 告訴他, 我會再來, 會再來!
旅遊完畢, 回到溫哥華機場, 卡洛的兒子和媳婦趕來接機, 我勒索她說, 我欠妳的一百二十元賭債, 若是妳不肯一筆勾銷, 莫怪我告訴他們妳在土耳其與那男子幹了甚麼。 當然, 她又脹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