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平原三省的冬天就要過去了,自從那位面孔扁圓,頭上戴著由各色彩珠串成的鷹羽冠冕的印第安酋長,在地洞裡看到了一隻大如浣熊似的地下豬的影子後,大家就開始企盻春天了,世世代代都這樣傳說的,要沒見到影子,就表示冬天還賴著不肯走哩!
春天街上的白雪是要逐漸融化的,融了的雪與雪下積壓了一個冬季的泥土,和著土裡用來融化滿街暗冰的粗鹽所混成的黑色稀泥漿,能讓穿越在這樣街道上的汽車,變得灰頭土臉.
這以後,看花草的曰子,聽鳥叫的日子,出去散步的曰子都多了,就像走完了辛苦的一生,重新再讓人興沖沖的活過一次似的,這除舊迎新的機會,還能不把握?值得再去一股勁地往後看,為一些已發生了,卻又無可奈何,回不了頭的往事苦惱?做了這麼久的人,難道不曉得退一步海闊天空嗎?楊曉琴就是這樣勸告自己的,也想這樣跟他說,可是自從那晚,他憤怒地坐著輪椅轉回書房後,就將房門反鎖,都三天了,再也沒出來過,任她怎麼懇求也不睬.
一點不假,即便是耶穌,在自家人面前也當不了先知.還是招來的警察有辦法,只在臥室外通報了姓名,說:"衛教授,你在裡邊沒事吧?可不可以大家面對面談一談?"不到兩分鐘,門就開了,他操縱著電動輪椅出來,很客氣地與警察打了個招呼說,這裡沒事,你們回去吧!我太太就喜歡大驚小怪,假使每家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得麻煩你們,縱使將全國的人民都拉去當警察,還忙不過來哩!
他消瘦了,花白的短髮和鬍鬚,稀稀疏疏地沒有打理,像沒人疼,沒人愛的野花野草一樣,但他眼窩雖也陷成了兩個大黑圈,目光卻仍然銳利,有如兩把冰刀一般,能刺到人心裡去.她原想迎上前的,但他只向她掃了一眼,她就怯生生地站在一邊,好像十五年前剛來他家時,要把三百美金遞給他時那樣.
續半山風雨半山雲(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