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剛來加拿大時,許多老外都還不會用筷子,偶而去中國餐館小吃,照著菜單東挑西點,點來點去,也不過是些雜碎之類的東西,每次問老闆怎麼不做些地道的中國菜,都回說鬼老只愛吃雜碎.
直到有一次,在一個英裔鄰居家中玩完了拼字遊戲後,才知道老闆答得也不全對,原來除了雜碎外,他們還有一個最愛.
那晚平日不拔一毛的維克說:"到 '黃包車餐廳'去吃宵夜吧!我請客."
"黃包車餐廳"是城中一家著名的中國餐館,餐廳外懸掛著一輛由黃包車模型裝點成的的霓虹燈,教人看了立刻想起"蘇西黃的世界"來.那天晚上,我才發現在維克和他妻子心中,最美味的中國食物,竟是醬油拌飯.
近年來,餐館的菜譜有了顯著的改進,很少再見到炒雜碎了,當然這得歸功於大家的努力,才將中國的飲食文化帶進了西方.
還記得那時同事中有一位老中,來自香港,梳著清湯掛麵型的短髮,衣著樸實,臉上不施脂粉,平曰不苟言笑,唯獨每逢午餐時間,一來到員工餐廳,她就脫骨換胎似的,變成了一隻花蝴蝶,殷勤地捧著飯盒挨桌給人聞香.
誰要滴口水,她便滿臉笑容,快手快腳地將自己家中帶來的春捲、炒麵等食物,不斷地往洋同事的飯盒中分發,那樣的美味,當然打倒了雜碎和醬油拌飯.後來有些洋人吃油了嘴,乾脆不帶午餐,每天就等著吃白食,而她竟一點也不介意.
有天,一位同事休假,卻沒事先知會她,害她剩下一些炒麵,不知怎麼處理是好,就情商讓我幫個忙.
這忙當然得幫,但我這人素來小家子氣,而又不知好歹,一邊吃,一邊還用廣東話數落她:"為什麼妳要當冤大頭,既出錢又出力地做給人吃?別人不來,都不先跟妳請個假,把妳當什麼呀?"
起先她低著頭收拾餐具,不睬我,直到老外都離去了,才突然抬起頭來,窮兇極惡地指著我的鼻子致訓詞:"妳是昨天才出世的嗎?妳是月球上掉來的嗎?分明妳是在別人的國家裡討生活,卻一點也不謙虛,還自以為了不起,連拜碼頭的規矩都不知道,妳媽怎麼教的?"
她一定沒料到,拜碼頭的結果,竟有助於取消餐館食譜上的雜碎,對我這自私的人來說,也算是功德無亮了.
